1997年2月25日,《解放日报》推出整版黑白照纪念专版,刊登由报社记者所摄晚年在上海的照片,标题为“小平,上海人民怀念您”。照片中有:1988年2月16日(除夕夜),与在上海,与各界人士共迎农历龙年;1992年2月12日上午,在马桥旗忠村视察时,亲吻农家孩子;1993年12月13日上午,89岁的在风雨低温中参观杨浦大桥,并吟诵两句诗:“喜看今日路,胜读十年书。”
在120周年诞辰前夕,笔者对当年参与拍摄小平在上海的解放日报资深摄影记者进行了访谈,听到了很多生动感人的故事。
1988年2月16日,除夕夜,在时任上海市委书记的陪同下,来到上海展览中心友谊会堂参加春节联欢晚会。
两位领导人均着中山装,肩并肩,健步,含笑,春风拂面——历史记载:在此春风欲绿江南岸的日子,第一次在上海过春节。
解放日报记者得到通知,赴现场拍摄“中央重要领导人”。获此拍摄机会的是入报社半年多的年轻记者崔益军。对他而言,这也是第一次,永生难忘的第一次。
刚迈入1988年的上海,正经历一场严峻的公共卫生危机:甲型肝炎大暴发。此病由流入上海的不洁毛蚶引起。据统计,上海市民中有230万人食用过毛蚶,其中的14%至16%成为甲肝罹患者。甲肝“攻陷”上海,震惊全国。当时,上海人出市,多被视为“不受欢迎者”。上海市民陷入恐慌中,走路时也不敢碰楼梯扶手,人人担忧病从口入。发病峰值在1月18日和1月19日,每天病例1.8万人。
为这个除夕夜的摄影,崔益军做了如下准备:携带两架照相机,一架海鸥DF135,一架美能达相机,自谓“双枪并举”;两台相机的胶片,有报社发的乐凯牌24定黑白胶片三卷,一卷36张,自己再花20元买了一卷21定柯达彩色胶片。通知要求记者到达指定地点为晚上7点,他则以一贯的“早到晚归”,下午6点到友谊会堂“踩点”。
现场暂时阒然少人,但他敏锐地发现,友谊会堂后部一个边门的地上铺着一条红地毯,地毯一直铺到一个电梯口,电梯口有人就位等候,他也立定等候——就他一个摄影记者发现这一“秘密”。晚间,小平终于在这个外面铺着红地毯的电梯口出现,陪同着。就他一个拍摄者,站在最佳位置,举起有彩色胶片的相机,屏息不抖动,按快门。保持一定距离,弯腰仰拍。小平步步前行,拍摄者步步后退。从电梯口出来到会场100多米,畅拍——在别人眼里,他像领导的“贴身摄影师”。
当晚,一个感人高潮出现:演出结束,小平出人意料地站起身,从舞台右边台阶缓步拾级而上,笑意盈盈。崔益军观之,迅即离开记者席,奔向舞台左边台阶,跨步上台,既保持距离,又处于最佳靠近位置,“双枪”相机在手,轮番抢拍。小平主动伸出手,从右往左,和第一排的演员,无遗漏地一个个握过来。在此“非常时期”,暖暖握手,淡定温馨,如水静流。崔益军之后说:“我不停地按快门,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活动结束,崔益军搭乘时任解放日报总编辑陈念云的车,回报社冲印黑白照片。老总的话显出幽默:“我在台下看你,是不是拍得太活泼了?”
车回汉口路274号报社。暗房冲印在三楼。先显影再定影,用电吹风将底片烘干,到放大机上看效果,然后,他将印出的照片交五楼夜班编辑部。他交完照片,等在报社。印刷厂在一楼,他一直等到次日凌晨出报,印刷厂师傅说:“不得了,这次用的照片,全是本报记者啊——你拍的?”
那天,正是龙年的大年初一,有瑞雪飘飞。报纸一版版面上,有两条红色的龙在飞舞,通栏大标题是“与上海各界人士共迎龙年”。新华社记者撰稿,导语是“在全国各族人民喜迎龙年的除夕之夜,出席了上海市1988年各界春节联欢会,与上海人民共庆中国人民的传统佳节”。两张照片,左边一张: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同上海文艺工作者亲切握手;右边一张:在陈丕显、等陪同下来到联欢会会场。下面写着“均本报记者崔益军摄”。
而崔益军在电梯边等候拍摄到的和一起步出电梯的彩照,最早刊于上海《民主与法制》杂志1989年第9期,取名《两代人》,照片抓住了历史性的珍贵瞬间。之后,在世界范围内评出“百幅世纪新闻照片”,这张照片,为中国大陆唯一入选的照片。
1992年2月12日,视察闵行开发区后来到马桥旗忠村,亲吻农家孩子。刊于1992年6月27日《解放日报》周末版。 照片由张蔚飞拍摄
处于这张照片中间的主角,应该是两个人:88岁的小平,还有一个是年仅3岁的农家男孩。男孩稍有羞赧,被时任上海市委书记笑着抱起,也有点小小的调皮相,黑黑短发,侧转过头来,左侧小脸颊被一个慈祥的老人——轻轻一吻。周围围拢来的所有人,都笑得灿烂,笑得各有滋味情调,笑得幸福感拉满。
拍摄此照的是解放日报摄影记者张蔚飞,他说:“如果小平亲吻农家男孩的一瞬间错过了,便是我摄影生涯的最大遗憾。”
拍摄地点,在上海县(现为闵行区)马桥旗忠村,时间为1992年2月12日。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来上海的小平“下乡了”,目的地是马桥旗忠村。村里,在绿树掩映下的是一排排亮丽整齐的农民别墅。小平问乡镇有关领导:“你们发展那么快,靠的是什么?”答曰: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小平闻之舒心而笑。马桥旗忠村从1989年起实施社会主义新农村规划,到1992年时,其经济实力、农民新村建设等方面龙腾一跃,已居上海市郊前列。
下乡的车队,在旗忠小学门口停下,学校的小朋友吹奏鼓乐,跳起迎宾舞。小平下车,在小朋友面前站定,脸上泛红光。这时,大约3岁的小男孩汤佳赟一点不怯场,径自穿过鼓乐队走过来。不知是谁说了声:“过来,让邓爷爷亲一亲。”这自然美好的“亲一亲”画面,入了张蔚飞“时刻准备着”的相机取景框。
自1992年2月初,来上海后,上海派出一个摄影记者有活动就“跟拍”——张蔚飞随时衔命出发。阴冷的天气,拍摄的手指如木棍般僵硬。但每次拍摄,他都拍得“浑身汗淋淋”——紧张啊,好镜头随时可能出现,也会在“一两秒的瞬间消失”。
这张《亲吻农家儿》的照片,最早刊登在1992年6月27日《解放日报》周末版,主题“鱼水欢歌”,反映、、、在上海与人民关系如“鱼水”。除小平的《亲吻农家儿》,还有1992年1月15日,搀扶著名科学家谢希德步出会场;1992年2月11日,与上海地铁工人亲切握手;1991年11月20日,拉着上海闵行红旗小学张琼小朋友一起合影留念。彩版由程十发题字,萧丁(丁锡满)写诗。萧丁诗有云:“一月一视察,一年一南巡。东海西疆,都留着脚印。繁街陋巷,都有过身影。”
《亲吻农家儿》照片一刊出即获得好评。几天后的7月1日,《解放日报》一版头条显著位置单独再发此照,配题图文:“的心与亿万人民紧紧相连——1992年2月12日,在上海县旗忠村参观时亲吻农家幼儿。”
1992年2月18日晚,来到南京路市百一店,在文具柜台为小孙女购买了铅笔、橡皮。刊于1997年2月25日《解放日报》。
这一年,小平在上海一直待到元宵节后离沪。元宵节晚间,小平来到南京路市百一店,他在文具柜台前驻足,柜台里有各式不同颜色的文具,他饶有兴趣地挑选,最后为小孙女选中了铅笔和橡皮。待付钱时,他才发现自己口袋里没带零钱。还是女儿邓楠掏出钱来,交予父亲,小平再笑盈盈地将钱交付营业员。三尺多长的文具柜台前,欣欣然站着一个买“小文具”的伟人,同时他又确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者,买者与卖者轻松惬意地交流,加之周围“层层围观”欢笑的上海民众——张蔚飞快速摁下快门。
这张在当年统发到国内及全世界的照片,现在看来,依然那么动人——89岁的小平,穿着黑色大衣,戴着一顶帽子,微微而笑,双眼晶亮,兴致勃勃,由女儿搀扶着,工作人员在身后为他高高地打着雨伞——那是严寒的一天,刮着6级风,气温零摄氏度,还下着冷冷的雨。1993年12月13日的早晨,小平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站到了杨浦大桥桥面上,背景是大桥一根根壮观的斜拉索和高耸入云的主桥塔。
执行此次拍照任务的是解放日报摄影记者金定根。1993年12月13日一大早,他赶往杨浦大桥。报社给他的通知是:计划上午9点左右,前往杨浦大桥视察。他8点已站到桥头上,现场观察地形。一上桥头,他立马感到天气骤变,“很严酷”。桥上刮起了大风,还下起了雨。和他在桥头一起等待的,有上海电视台和新华社的记者以及杨浦大桥的工程师等人。桥头上所有的人都被冻得直哆嗦,便纷纷猜测,这样寒风细雨低温的天气,89岁的小平可能不会来了吧?
时间刚过上午9点,先导的车辆开来,后边便是领导乘的考斯特面包车轻驰而来,稳稳停下,车门哗啦一声开启。
不是的,在大家关切的注目中,小平下车了,不但下车了,他还要亲自在桥面上走一走。因为天气阴沉,金定根选用了光圈先决的拍摄手法,同时把闪光灯打开进行补光,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既人物清晰,又有大桥的背景,且层次分明。
那一天,在桥上走了30米左右。现场工作人员忙碌,人影来回晃动,不能选择最好的角度,所以,只要看到取景框里小平的图像比较好,金定根就坚决按下快门。幸运的是,当小平和几位领导人合影时,雨势明显小了,现场有了摄影的良好空间。于是,金定根这张被新华社作为统发照的感人照片诞生了,并迅速被发往国内及世界媒体。
金定根记得很清楚:“我拍摄风雨无阻看杨浦大桥的小平,一共按了26次快门。”
雄伟壮观的杨浦大桥上,还留下了小平的两句诗:“喜看今日路,胜读十年书。”
从1988年开始,连续7年,小平都在上海过农历新年。在这7年中,解放日报摄影记者郭天中多次参加有关接待和采访报道。他说,1994年的元旦之夜,令人无限怀念。那个夜晚,小平和家人来到新锦江饭店旋转餐厅,观赏上海的夜景。当小平从电梯出来步入大厅时,闻讯而来的上海市民热情地鼓掌欢呼,有的还大声说“小平您好”。时已90岁高龄的小平,见此情景后仿佛年轻了许多,他停下脚步,频频向大家挥手致意,还和大家一起鼓掌。“这个场面现在回想起来,还让我激动不已。”